这是帅小冰小时候发生的事情。

    帅小冰家里的小楼楼顶，除了光伏隔热棚之外，还有一片小阳台。她小的时候，每天晚上都喜欢搬着个小板凳到阳台上看星星。

    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冰爸回到家吃了饭洗了澡，就来阳台上找帅小冰。

   “帅小冰，你以后长大了，想做什么呀？”

   “我～想～当～宇～航～员～”

   “哦，你长大了想当宇航员呀，那你将来一定要好好学习，锻炼身体，好不好？”

   “好～”

    确实，几乎每一个孩子，小的时候都梦想过要做宇航员吧。而每一个家长也并不会跟孩子长篇大论成为宇航员真的特别困难，而仅仅是给孩子加油，有时甚至还会说些善意的谎言，“你以后一定能当上的”之类的。

    长大之后的孩子常常会忘记小时候曾经说出的理想。他们好好学习，锻炼身体，但真正能实现儿时想当宇航员的梦想的人肯定少之又少，而帅小冰并不是那少之又少的人。

    但这就是问题所在：帅小冰自己早就不记得她小时候说过这话了，但她现在为什么又想起来了？等等，不对，她现在又在哪里？！

    帅小冰依稀记得，自己作为UAM安全员，去接开完会议的赵帅，然后好像是发生了什么事故……对，确实是遭遇坠机事故了！那她现在到底是怎么样了？赵帅他又怎么样了？

    她渐渐的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了，好像是躺在什么柔软的平面上。逐渐的也能控制自己的眼皮了，她费力的微微睁开双眼。

    白色的天花板，单人床的旁边是一张桌子，上面放着什么仪器，正显示着……好像是心跳血压，还有血氧含量什么的……

    自己是在医院里？

    她努力想让自己看的再清楚一点，那台仪器的屏幕右下角显示着当前时间：现在是4月7日的下午17:22，然后日期的左边是……搞什么？！

    她努力的阅读了三遍，但都是一样的内容：今天是公元2543年4月7日。

    不管那次坠机事故是在什么时候，只要那日期没显示错，在她事故后不省人事的这段时间里，已经过去了整整五百多年。

   “到底……发生了……什么？”

       ++++++++++++

宇航篇-1：陌生的新时代

   “你算是很幸运的，2031年的时候还没有真正的冬眠技术，仅仅是将躯体作些简单的处理然后极速冷冻并保存———但我们一直没有能力安全解冻并再生你的躯体，直到现在。”

   “……原来如此……所以才……”

   “对，你和你的同伴都已经痊愈了，不过现在的你还很虚弱。这是因为治疗如此严重的伤势时必须将你长期保持在麻醉状态，再加上那些治疗方案本身与其共同导致的不可避免的副作用，和冬眠后遗症没有关系。”

   “……哦……”

    帅小冰目前的力气只够支撑她有气无力的小声说话。小心翼翼的把载着她的轮椅推进电梯的则是一位很漂亮的大姐姐，自称是负责她和赵帅的人，名字则叫作叶希音。

   “我知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比如这五百多年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比如你现在又在哪里……咳咳，比起在你面前长篇大论，我觉得直接展示给你看可能会更好，所以我就这么做了。”

   “所以……我们现在……到底在哪里？”

   “这个嘛……瞧，这不就到了吗？”电梯到达了顶层，她把帅小冰推出电梯，经过一小段走廊，走廊尽头的大门自动敞开，于是帅小冰来到了医院楼顶的露天花园。

    然后帅小冰直接张口结舌，那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景象：

    脚下的医院大楼所处的地面在向两侧延伸的同时缓缓向上升起，然后继续向上不断延伸，最后在她的头顶向中央合拢，成为巨大的穹顶。而这穹顶虽然处于她头顶上方的远处，却与公寓楼下方的地面并无二致———因为对于站在穹顶另一边的地面抬头往上看的人来说，这边的地面就成了那边的穹顶。也就是说，这个世界是在一个大圆筒的内壁上。

    头顶上能看到整个大圆筒内壁的景象，像是飞翔在高空中看着下方的大地，又像是头顶上飞翔着一片颠倒过来的世界；往侧面看就是大圆筒内壁的左右两侧，是城市的景观被缩印在房间的墙壁上供自己观赏，还是被缩小的自己正看向生长着城市的巨大墙壁？

   “这……到底是……”

   “欢迎来到星环城，我们在木星轨道上。”

    新世界就这样展现在帅小冰面前，直到此时她才感觉自己真正苏醒了过来。

    ============

    在24世纪初期，人类已经在太阳系建造了许多个殖民地和太空城，同时也已经有数亿人生活在地球之外。按照外层空间条约，这些殖民地/太空城不应为地球上任何一国的领土，同时大部分殖民地/太空城仅仅是和地球联系都会有数分钟至数十分钟的时延。所以这些殖民地和太空城普遍拥有独立主权。

    已经经历了长达两个世纪的太空大拓荒之后，24世纪初期生活在地球之外的人类进行了各种商议后，一致认为大家联合起来，组建一个科技共产的科学研究共同体和太空探索/太空开发联盟，是非常有益的事情。

    于是由CNSA发起并最终成立的，就是太阳系国际舰队。每一个地外殖民地或者太空城，每一家太空开发企业，以及每一个地球各国的官方太空探索机构都是它的加盟成员。

    太阳系国际舰队的总部和科研中心是一整座大型科研/居住用太空城，名字叫作星环城，位于木星轨道。同一轨道和附近的不同轨道上还有许多其他的居住用太空城和工业/农业用太空城，所有太空城共同组成了资源自给自足的太空城群，其名为木星太空城群。

   “你们的身体基本上是21世纪原装的，这导致你们可能无法适应26世纪地球的生态环境，所以你们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回地球了。”叶希音正向坐在桌子对面的帅小冰和赵帅讲着，“不过也没关系，这个时代的地球之外比地球上要有意思的多了。”

    赵帅：“关于这一点，我已经领略过了。”

    帅小冰：“我也是，太震撼了。”

   “所以为什么，太阳系国际舰队的科学家，会专门来负责我和我的朋友？”赵帅提出疑问，“难道说我们成了什么名人……”

   “很抱歉，你说对了。”叶希音作摊手状，“赵帅先生，你还记得你在二十一世纪写过一本书吗？关于宇宙社会学的那本？”

   “原来如此，那就能解释了。”赵帅淡定的回复，但是可就给帅小冰整不明白了。

   “……所以那本书怎么了？”她问道。

    叶希音：“是这样的，大概是CNSA发起太阳系国际舰队这个计划的时候，那时的人们已经遇到了许多关于你宇宙社会学的问题。你虽然主要说的是太阳系和殖民星系之间，但某种意义上太阳系内的殖民地和太空城也是一样的。”

    赵帅：“啊，写书那时我关于这方面的疑惑之处，现在我终于听到答案了。”

    叶希音：“然后嘛，大家发现你那本书精确的预言了这些宇宙社会学问题及其答案，并且你预言了但当时尚未发生的问题和你对此写下的答案后来也被证明是十分准确的，所以赵帅先生，我们的高中课本上是有你名字的。”

    “啊，我总不至于对我的理论连这点自信心都没有，所以我不怎么惊讶。”赵帅同样作摊手状。

   “但是我很惊讶。”帅小冰确实惊讶，“你们刚才那两句话，我没听懂，但是我大受震撼。所以帅大叔，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个嘛……之后跟你细讲。”赵帅挠了挠头，“所以，为什么太阳系国际舰队的科学家，会专门来负责我和我的朋友？你那一番话或许能解释我，但是你对我朋友的兴趣和对我的兴趣似乎不相上下，在帅小冰小姐复健的时候你也有特别关照她。”

    叶希音：“你的描述十分准确。”

    赵帅：“所以今天我们出院，本来说是要去他们给我们安排的临时住处的，为什么就被你拉来太阳系国际舰队的研究中心了？”

    没错，他们还真坐在研究中心大堂一侧的小咖啡馆里正在喝下午茶。

   “好吧，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叶希音喝了口冰咖啡，“二位，能帮我个忙嘛？”

    ============

    赵帅：“所以说，这个时代的行星际航天器普遍装备了聚变引擎，但是恒星际航行还是没啥办法，人类本质上还是被卡在太阳系里？”

    叶希音：“准确的说，我们在六十多年前，曾经用聚变引擎堆满燃料罐硬推，把一批殖民者送去了比邻星。但是数十年的连续航行，飞船日常运作的能源也是问聚变引擎要，还要堆一大堆飞船备件以备不时之需。所以无脑堆聚变燃料罐的话，基本上比邻星就是极限了。”

    赵帅：“但是你们现在基本上已经没思路了，所以死马当活马医，来问问我们是不是有什么你们没想出来或者遗漏了的点子？”

    叶希音：“就是这样，概括的非常好。”

    赵帅拿起纸杯，“嘶……话说你们现在的应用科学大概发展到什么级别了？”

    叶希音：“我们有环火星的超大型加速器，虽然还没摸到大一统理论，但是也已经研究出许多好东西了。我是搞材料科学的，比如我们能够量产一层到数层原子厚度的强核力极化材质，这基本上是现有理论体系下最坚固的物质。它已经被广泛用于聚变引擎材质，我们可以用它来做惯性约束的小型化和高效化，使聚变引擎达到非常高的工作效率和输出，并且可以小型化到连穿梭机也可以装备。不过我们的聚变发电堆就并不需要用上这种材质。”

    赵帅：“这种物质对于恒星际航行想必也是很重要的，它可以相对容易的无损挡下即使是以准光速袭来的源源不断的星际尘埃和氢。如果用常规物质来做星际尘埃挡板，那就必须做的又大又厚，并且消耗速度还不慢。”

    叶希音：“对，而且可以这么说：没有惯性约束的小型化和高效化及其相关技术，就没有比邻星殖民计划。当然比邻星殖民飞船也有在用强核力极化材质做的星际尘埃挡板。”

    赵帅放下纸杯，“然后还有吗？”

    叶希音：“有，我们不久之前刚刚研发出小规模量产简并态物质的技术。这是我现在在做的课题，我们甚至还试了试它能不能用来做振荡弦来产生引力波，效果居然还很不错。不过说真的，简并态物质那是特别的难伺候，比如说为了对抗中子衰变，我们必须……”

   “所以我是来干嘛的？我的应用物理学本科学位是五个世纪之前的，那我又能帮得上什么忙呢？”帅小冰看着正在讨论的叶希音和赵帅并陷入不解，于是就问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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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航篇-2：保持冷静，并疯起来

   “我来解释下吧，”赵帅看向帅小冰，“打个比方，首先我们假定两个大箱子，A箱用来存放知识模块，B箱用来存放各种技术。那么文明的科技发展过程可以被简单的描述成：先从A箱拿出各种已有知识模块，通过有机结合而成为新技术（这是应用科学的工作），并将产物存入B箱。然后从B箱拿出各种已有技术，组合这些技术以取得新的知识模块（这是理论科学的工作），并将产物存入A箱。”

    帅小冰：“于是A箱和B箱里的东西都会变多？所以这个比喻其实说的是……”

   “没错，”赵帅顿了顿，“这样一来，箱子的主人掌握了越来越多的新知识和新技术。对应到现实世界，知识的有机结合产生了新技术，新技术又被有机结合以获取新知识。文明的科技发展实际上就是不断的重复着这个过程。”

    赵帅：“然后，我们以文明间的交流与合作为例：首先先进文明肯定比落后文明拥有更多的知识块。但实际上尺有所短寸有所长：首先，落后文明的很多知识块也可能是先进文明原来没有的；其次，落后文明如果得到了先进文明的知识块，他也可以用这些知识块进行组合，产生的新知识块也有可能是先进文明所不具备的。所以文明间的交流合作，既增加了知识和技术的总量，也增加了各文明对其进行有效组合行为的发生次数。于是参与交流合作的文明的科技研发速度都会增加。”

   “那么，如果对应到更加复杂的情况的话，那就是文明物种多样性，环境多样性，文化/社会多样性，制度/理念多样性———当然是在非恶意范围内的———等要素都会大大增加文明科学发展中“实践的丰富性与多样性”，我们最终需要的就是这“实践的丰富性与多样性”。得到了这样东西，既能丰富文明的认知能力和智慧，又能从中创生出智慧与科学的光芒。”叶希音随即作了总结，“文明和文明之间是这样的，人和人之间当然也是。”

   “就，你看我也是在二十一世纪学的物理，我不也在这里吗？”赵帅笑着看向帅小冰，“我们三个人分别来自两个时代，生活的环境和遇到的事情都是不一样的，所以这也导向增加实践的丰富性和多样性。现在大家一起头脑风暴下，没准真能找到之前没人想到的点子呢！”

   “那好吧……”帅小冰转向桌子另一边的叶希音。“所以按照你刚才介绍的内容……人类目前最强的能源还是核聚变，还没到反物质？”

   “对，反物质至少也要等大一统理论之后了。”叶希音放下喝完的纸杯，“现在的话，木星轨道以内，包括地球，火星殖民地和太空城都是用巨型天基光伏阵列系统通过微波输电来供电的。木星的太空城群和土星的研究太空城就必须用核聚变了，土星以外基本上只有无人研究站，没有长期人员驻留的。”

   “我懂，太阳能有很多好处是聚变永远追不上的。”赵帅说道。

“原来如此。”帅小冰附和着也点了点头。

    叶希音：“唉……所以我们那次人造引力波的实验是在日-火L2点搞的，我们很多大型实验都依赖于火星的巨型天基光伏阵列系统。虽然火星阳光较弱，但火星那边人比较少，所以用电总量也少。当时规划天基光伏系统的时候是特地做了体量甚至比地月系加起来还庞大的天基光伏系统，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那台环火星的加速器。如果用聚变发电堆来供能，一次长时间连续运行就能烧掉比邻星殖民计划所需聚变燃料总量的接近一半，那样就可想而知我们永远都没法搞大规模连续实验了。”

   “明白了。”帅小冰如机械般再次点头。

   “等一下，”赵帅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他转向叶希音：“所以你们是借用了环火星加速器的能量来做的人造引力波实验？”

   “对，环火星加速器这段时间一直是闲置的，我们正在计划将其改进———我懂你意思了，即使几十年前实验最密集的时候，环火星加速器也不是二十四小时开着的。火星的巨型天基光伏阵列系统的设计用途里就有为大规模高能试验供能，他使用的远距离定向无线输电技术最多可以在损耗不至于太大的情况下把能量用微波投射到日-火L2点。”

    赵帅：”OK，那么……对啊！虽然你们还没有反物质，你们有试过微型黑洞吗？”

    叶希音：“我们的技术还不足以制造微型黑洞呢，那东西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得出来的。”

   “抱歉，我去上个厕所。”帅小冰从座位上站起来，跌跌撞撞的走出研究中心的大门。

   “啊这……”赵帅担心的看着帅小冰的背影，明明大堂的另一侧就有洗手间。“会不会是她身体不舒服？要不我……”

   “啊，你们好你们好，我是负责帮你们办理研究员入职手续和带你们熟悉研究中心的研究员，你可以叫我……等等帅小冰小姐呢？”站在桌边的来者看向四周，一脸迷惑。

   “……啊，你先带赵帅先生去吧，”叶希音拿起自己的纸杯，从桌边站起身来，“我一会儿带帅小冰过来。”她把纸杯扔进垃圾桶，快步走出研究中心的大门。

    赵帅看着她离开，直到她消失在门后。

    ============

   “啊……活过来了……”帅小冰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望向四周。

    研究中心的旁边有一片小花园，虽然不大，但足以令人感觉到自己不在钢筋水泥之中。她现在就在这小花园里。

    啊，这里有个秋千架，就在这里坐一会儿吧……然后就回去，假装是厕所上完了。帅小冰这样想着，坐到秋千上，看着远处的地面从树梢上方升起，向上延伸，最后在“上”方合拢，构成处于大圆筒内壁的整个世界。

    这种景象现在对她来说已经不再有初见时的震撼感，现在的她看着这景象反而感觉有些不安，甚至连脚踏实地的感觉似乎也不那么清晰，因为连重力都是通过缓慢旋转的大圆筒，借助惯性离心现象而模拟出来的。

    秋千面前的草地上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什么？“保持冷静，并疯起来”？帅小冰不是很懂这句话在说什么，也许是提醒这里的人在思考问题的时候，务必要遵循“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意思？

但至少，看着周围的景物的话就会忍不住往上看，往上看着整个大圆筒的内表面的话又会使帅小冰继续不安。于是帅小冰开始看着牌子发呆。

   “……帅小冰？你在这里吗？”

   “……啊，抱歉抱歉，我刚刚失态了，其实是空气有点浑浊，我刚刚有些头晕。”帅小冰有气无力的回答，“我喘口气就回去。”

    叶希音：“没关系的，基本上也没什么大事，嗯……要不我也坐会儿，你介意吗？”

    帅小冰：“……嗯……不介意……”

    两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

    叶希音：“抱歉，这次是我的问题。我……有些时候决定事情有些过于果断了，没有想到你会不适应这个气氛，对不起。”

   “……没……没关系的啦……只是我……唉，怎么说呢……”帅小冰看向旁边的叶希音。

   “告诉姐姐吧，姐姐会给你帮忙的。”

    帅小冰：“这么说吧……我生活的那个时代有种现象，大家都不喜欢职业教育，觉得读专科没面子。偏偏职业教育出的人才还是各行各业不可或缺，相关企业即使拿出明显比相同本科毕业生优厚的待遇也要去招到的……所以结果就是大专大学学院化，以及职业教育本科化。我读的专业也一样，与其说是应用物理，不如说是学电气的，甚至还学新能源车的硬件系统检修。所以……你们在那里讨论高精尖的时候，我……”

   “没事了没事了……如果你觉得累了，就靠在姐姐的肩膀上吧。”

   “嗯……好。”

    ============

   “你看，你都这样依偎在我身边休息了，叫我一声姐姐不过分吧？而且话说回来，我真的一直很想要一个可爱的妹妹呢！”

   “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啊！而且我也不可爱啊，我连妆都没……”

   “明明这么漂亮了就不要太自我放弃啦！你看我都三十岁了还没有实现有一个妹妹的梦想呢！叫我姐姐！搞快点！”

   “行行行听你的……等等？你三十了？”

   “诶你居然没看出来？好耶！”

   “咳咳，停停停。”帅小冰叹了口气。

   “抱歉，我失态了，是我的错。”叶希音也意识到自己刚才究竟说了些什么。

   “没关系的……所以我想问一件事，刚才我已经有许多问号了，但这个疑问可能是……怎么说呢，最使我困惑的：为啥黑洞可以作为能源？黑洞不是只进不出的吗？”

    叶希音：“啊，那我就给你讲讲吧。”

    物理学告诉我们，黑洞对视界外部的影响只体现为三个参数：质量，电荷，与角动量。同理，被扔进黑洞的物质，无论有如何多种多样的物理性质，一旦通过视界，他对视界外部的影响也只体现为这三个参数———黑洞的质量增加，电荷和角动量也会看扔进去的物质的这两项参数的情况而发生相应变化，余下的一切信息都在进入黑洞之后被毁灭殆尽。

    于是问题来了，假设一个物体不带电荷也没有角动量，那么不论他是处于绝对零度因而熵应该也为零的一团十分稀薄的氢气云，还是等质量但熵肯定比零多很多的一个人———就称其为张三好了，那么氢气云或是张三分别被扔进黑洞这两件事应该是等效的。这意味着黑洞可以任意的减少宇宙中的熵，然而热力学第二定律又不应该是错误的。

    因此，我们只能认为黑洞的熵也不为零，然而存在熵就意味着存在温度，存在温度就意味着存在把能量发散出去的途径。

    叶希音：“这种途径被称作霍金辐射，它会使黑洞损失质量，越小的黑洞霍金辐射就越大，损失质量也会越快。该过程中的质能转换比约为百分之百，与反物质不相上下。也就是说我们可以把微型黑洞当作质能转换器。”

    叶希音：“但是把大量超高能粒子束从四面八方聚焦到一点来做黑洞这种笨办法……现在的我们用不了。因为当这一点上的能量越来越多，要继续往里增加能量也会变的愈发困难。”

    叶希音：“当然，你可以说光是电磁波，光子和光子之间没有相互作用，所以可以往很小的有限空间内无限加高能光子。但是比如说一对高能光子可以湮灭成一对正负电子，虽然正负电子也能湮灭成一对高能光子，但是这个情况类似于一个可逆反应，你高能光子加的越多，反应平衡就会不断的向生成电子方向移动。”

    叶希音：“而高能正负电子对的湮灭也能生成其他的轻子和夸克，而夸克则是组成介子和重子的材料。反正最后这个系统会变成一团电子，夸克，光子和胶子等物质的超高温大乱炖，大爆炸初期的宇宙大概就是这么个状态，当然这种状态的物质我们用加速器也能造。”

    叶希音：“所以呢，当这一点上的能量越来越多，即使你加的是高能光子，要继续往里增加能量还是会变得愈发困难。要想克服这种困难就必须不断增加你加进去的东西的能量，而如果要造微型黑洞，需要的能量大小就会极其巨大，目前的预测结果是需要环绕整个恒星系的加速器才能支持这样的能量水平。但是我们还造不出这样的加速器，因为现阶段技术水平不支持。”

    帅小冰：“……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唉……没办法。”叶希音叹了口气，“我们太弱小了，这就是因为我们没有力量。”

   “所以说你们已经能合成简并态物质了，但是制造黑洞就无能为力了？”

    叶希音：“是这样的，不过首先有一点：我们合成的简并态物质和中子星内部的物质基本上仍然是不同的。而且说实在话这简并态物质特别难伺候，之前人造引力波实验的那段时间，就是因为这件事，最后导致我和……”

    帅小冰：“不，我是说，如果让简并态物质的引力变大，它是不是就能自己坍缩成黑洞？”

   “理论上没问题，不过我们哪做得到？随意凭空改变物质的引力……”叶希音轻轻的荡起了秋千，“这也太……唯心主义了。”

   “我知道……引力变大，引力变大……”帅小冰沮丧的低下了头，随意凭空操作引力……这确实太过唯心主义了……不过等等？

    可以随意操作引力的技术……除了改变物质的引力，凭空创造引力源那也是可以的。如果能凭空创造一个强引力源，把简并态物质放进去，那它也是可以坍缩的。

    不过也造不出这样的引力源呀……时空告诉物质如何运动，物质告诉时空如何弯曲。宏观上看起来就是“引力”的存在。物质和能量的剧烈运动和变化则会在时空弯曲中引起涟漪，通过波的形式从它的来源以真空光速携带能量向外传播，这种波被称作引力波……

    那么，虽然比较特殊，但是和电磁波类似的，引力波也是波的一种。时空弯曲的涟漪……能量以波的形式传递……等等？

    叶希音已经荡这么高了？原来如此……刚才看到她是先让自己荡起来之后，通过有规律的摆动双腿，来让自己荡的更……

    一道闪电划过帅小冰的脑海。

    不对劲，非常不对劲。我知道我这也太奇思妙想了，但是真正诡异的地方……是这个想法的合理性居然不低，甚至还很高。

    帅小冰左右晃了晃自己的头，试图让自己能够清醒一点，能够集中思绪，结果这恰好让她的目光又回到了那块牌子。

   “保持冷静，并疯起来……是吗？”

    那就先保持冷静，她回忆起自己学过的所有物理学知识，提取刚刚那道闪电中包含的信息，反复的认真思考推演了许多次，然后她做了几次深呼吸，下了决定：

   “OK，我现在应该还算冷静，虽然这主意听上去确实有点异想天开，但是合理性上没问题，也就是说……是时候疯起来了。”

   “……叶希音小姐？”

   “叫我姐姐！”

   “……叶希音姐……”

   “很好，有什么事吗？”

   “刚才你把秋千荡起来之后，是通过参数共振让秋千荡的更高的是吧？把秋千和你简化成单摆，在荡起来之后通过把小腿荡起和放下，进行重心位置的上下改变，等效于周期性改变单摆的摆长。绳索的拉力会在重心向上移动时时作正功，向下移动时作负功。也就是说，如果重复的在通过平衡位置时减小摆长，而摆到最高位置时增加摆长，此时外力作的正功应该大于负功的绝对值。所以你向系统内输入了机械能，于是你荡的更高了。”

    叶希音：”对，你想学吗？姐姐可以教……”

    帅小冰：“停，我实际上想说的是：引力波应该也会产生参数共振才对，你们是可以人造引力波的，那么如果让引力波产生参数共振，像你荡秋千一样，是否可以增大引力波的强度？然后如果从各个方向上把引力波聚焦到同一点上，并通过参数共振来把引力波合并出一个很深的波谷，可不就是个强引力源了？”

    叶希音猛的停下秋千，“……等一下？”

   “啊，我知道我这想法确实很……”

   “……不，你先等一下……黑洞……SSR……产生引力波……标量扰动……啊这！”

   “……啥？”

    叶希音缓缓的转向帅小冰：“说实话……我是真没想到……话说我之前是不是提到过赵帅的名字被写在高中课本上？”

   “对，但是……”

    叶希音：“很抱歉的告诉你，虽然这真的很扯，但是有可能你以后也要受此酷刑了。”

    帅小冰：“……你说什么？”

    叶希音：“实际情况甚至比你想到的还要好：首先引力波它确实是可以参数共振的。然后，传播速度具有振荡特征的标量扰动可以通过参数共振将自身振幅剧烈放大，这种机制被我们称为声速共振，这个你是否听说过？”

    帅小冰摇摇头。

    叶希音：“引力波是可以声速共振的，而且它可以使引力波振幅得到指数级放大。虽然共振时间很短没错，但是在这极短时间之内，引力波振幅可以被放大至四到五个量级。甚至研究表明，宇宙形成极早期时产生的原初黑洞，可能就是由引力波的声速共振而产生的。

    叶希音伸出自己的手，握住帅小冰的手：“首先得向你道歉，其实我们之前讨论下来的对你们在这个时代的就业安排，是先让你们在我们这里挂个研究员的身份，然后再看你们想学什么而让你们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我不知道你会不适应这里，对不起。”

   “不不不……研究员就算了，我就是个开交通工具的，甚至让我去学航天器驾驶可能都比让我去做研究员更加合适。”

    叶希音：“那……提前向你道歉，我可能要再把你绑在这里一段时间了。之后要是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随时来找姐姐就行，姐姐一定会尽力补偿你和帮助你的，这样可以吗？”

    帅小冰：“唉……行吧，听你的。”

   “那么来吧，”叶希音跳下秋千，等着帅小冰也从秋千上下来，然后拉起帅小冰的手就走，“先要对这个想法进行建模和模拟，因此我们需要借一台超算。我记得……”

       ++++++++++++

宇航篇-3：目光所及，皆为可至之处

   “啊……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墨心放下笔和草稿纸，看着电脑上这篇他刚写好的文章，确认已经点过了保存按钮。然后他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夜景。

    视线的四周随即开始发黑，窗外的景色在他眼中由清晰变得模糊，黑色从四周向着他的视线中心蔓延。眩晕感同时袭向他的脑海，他扶住书桌上方的书架来保持平衡。

    似乎只过了几秒钟，一股气血上涌的感觉冲走了眩晕感，视线四周的黑色很快褪去，窗外的景色重新变得清晰。他缓缓做了几次深呼吸，然后放开了书架，走向窗前，然后再次看向窗外。

    站立性低血压，老毛病了，他从前甚至不怎么在意这个。但是在父母离开之后，这老毛病好像突然就变得严重起来了。

    说到父母……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他三年多了，他……他真的很想他们。

    他在小时候就对星空特别感兴趣，他的父母也一直在鼓励他，说他长大了之后一定能成为宇航员的。不过看他这体质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当不了航天员，所以他毕业之后确实来到了太阳系国际舰队，但做的是研究员。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市中心的高楼大厦，现在那里都挂上了条幅，争取AI人权的。但至少在这个时候，这件事与他无关。

    他细细回想着他刚刚算完的东西，想着会不会哪里有什么出错：虽然做不出参考系拖曳效应导致不能FTL，而且也太过原始不能算是真正的空间扭曲推进，但是这套方案确实能让航天器进行高效率远航，这就够了。

    驽马十驾功在不舍，1G加速一年也是能接近光速的，何况这可远不止1G了。这套方案拿来直接加速航天器当然没问题，同时航天器里的人也不会感受到什么加速度。同时也可以在使用其他方法比如说常规反冲推进对航天器进行加速的同时，用这套方案补偿掉几乎全部的加速度。虽然这套技术还不够用于制造平稳的人工重力来代替旋转生活舱，但也仅仅是目前的技术水平不够而已。

    当然他现在也只是把这个方案的成品写下来，建模和模拟是在云端另一边的超算上完成的。所以万事俱备，只差一个可以凭空创造无实体强引力源的办法：能稳定产生自然最好，只能短时间内产生的话，令其连续产生并且加上他自己做的一个附加的小方案，也能拟合成稳定的无实体强引力源。

    但接下来他就叹了口气。凭空创造无实体强引力源？这未免也太扯了，现在的技术水平只能造出简并态物质，然后将其做成震荡弦。震荡弦可以被组合成发射阵列，然后封装为引力波发生器。虽然甚至还真能把信息编码进这种人造引力波发射出去，但是……和凭空创造强引力源，还差大概十万八千里。

    这就没办法了……把这文章发给上海分部，跟同事们说他那个兴趣项目大概结束了，然后就将其抛诸脑后吧。他还得抽时间写入社的申请书呢，可不能浪费时间了。

   “……嗯？”

    墨心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他拿起放在桌边的手机：是通过深空网络系统转发过来的信息，来自……来自叶希音？怎么回事？

    叶希音算是他的前辈……唉，和他算是老朋友了，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木星太空城群那里，而他则一直在太阳系国际舰队驻上海分部工作，因为他的家就在上海。

   “让我康康……“特大好消息，速来日-火L2点，见面细讲”……？怎么回事？”

    叶希音终于找到理想的妹妹了？要真是这种事情，也不必如此广而告之罢？

    但是等一下，又有新信息了，来自……上海分部？这是……想让他出差的请求？

    墨心详细阅读了这则信息，然后长叹了一口气，走到房间旁边的衣柜前，一边想着整理行李的时候哪些东西不能忘带：

   “要我尽快赶去日-火L2点？那看来是真出大事情了？而且也不像是啥坏事？一并发来的还有附件……这是实验详情和详细实验数据吗？所以他们到底搞了些什……什么？！”

    ============

   “所以虽然加入了太阳系国际舰队，各航天局的标志还是原来的标志？”

   “是的，一般是航天局或者太空开发企业自己的标志画在SSIF标志的后面。但只能画一个的时候通常就是在自己的标志下面加上SSIF四个字母，你看我工作证上的徽章不就是CNSA标志和SSIF标志？”

    帅小冰：“所以我们用的那艘穿梭机上画着的仍然是CNSA的标志，而且这并不是画错了？”

    叶希音：“差不多是这样。所以话说……我看你在来的路上不是看窗外就是看我的飞行控制界面，所以你如果想学飞行的话……”

    帅小冰和叶希音正在日-火L2点上，“看着”离空间基地数光秒开外的那个地方。大屏幕上显示的影像标示出四条指示线，以十字形交于一点，那一点正发出耀眼的光芒。大部分霍金辐射都比可见光的能量高得多，而摄像机只负责把可见光实时显示到屏幕上。而处于十字的四个端点上的那四台加速器，以及微型黑洞周围的其他设备，因为没有主动打开高亮度定位灯，在这个距离上都是看不到的。

   “真没想到，居然真的成功了。”

    叶希音：“我们这边办事情很快吧！”

    帅小冰：“……不是，这好像也太快了吧？从我提出那个主意到现在……我记得才过了一个月来着？尤其是这些引力波发生器还不是把之前你们人造引力波实验的时候用的直接搬过来，而是按照新设计重新制造的？”

    叶希音：“你大概是没有见过我们一个星期建起一个中型火星殖民地的操作，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强大的生产力。只要你的想法是切实可行的，从想法到成品需要的时间大多不会很长。而这种情况就导致了一种现象：有时候提出问题甚至会比解决问题更加重要，有时候在科技研发中最难的部分恰恰是第一步，也就是“想到这个方向上去”，我认真的。”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帅小冰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想到这个方向上去……”

   “所以因为“想到这个方向上去”的人是你，而这个方向又确实可行，恭喜你帅小冰，你的名字可能真要被写进教科书了。”

   “没，我只是出了个主意，之后的一切都是你们做的，我无意抢走你们的功劳。这个实验真的成功了，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数百台高能定向引力波发生器，由火星的巨型天基光伏阵列系统供能，按照球形多轴向将高强度引力波聚焦到球心位置。经过调制的引力波在球心合并波谷，通过声速共振机制剧烈放大能量输出，在极短时间内于球心位置凭空创造出没有物质实体的超强引力源。

    球心位置上已经提前备好了数十万吨的简并态物质……其实这些简并态物质本身的直径甚至远小于一立方毫米，比令简并态物质维持稳定的设备要小多了。如此强大的引力足以让简并态物质突破中子简并压快速坍缩，顺便把维持设备也吸进了产生的事件视界，于是这个黑洞拥有了初始质量，实验成功。

    那四条指示线标示着四道高能离子束，由四个端点上的那四台加速器射向微型黑洞。微型黑洞的霍金辐射很强，导致无法直接吞噬它旁边的物质，所以只能用加速器把物质硬打进去。这些物质来源于从附近捞过来的一颗岩质小行星，挖完矿之后剩下的石头，加超高温，气化，电离，然后注入加速器。

    高能离子束从四个方向打进黑洞的时候都会稍微往右偏一点，这样就能让黑洞的角动量越来越大。同时黑洞也会继承吞噬的物质的电荷，所以这个微型黑洞是带电荷的，可以外加强电场让黑洞乖乖待在某一点上。

    一点题外话，叶希音说的话确实没错，这四台加速器，以及用强电场控制微型黑洞的设备也都是现造的，材料都来自那颗小行星上挖出的矿，强大的生产力万岁。

    叶希音：“所以这颗小行星还够这微型黑洞用上大概两周。微型黑洞会在蒸发前的最后一毫秒放出十分强大的能量，为了保证安全，微型黑洞完全蒸发时最少必须离附近的任何人造设备或者活人至少130个天文单位以上，比较合理的安全界限则是150个天文单位。所以在我们找到能把这微型黑洞扔出太阳系的办法之前，我们都得努力把它照顾周全才行。”

   “明白了……等等？”帅小冰转向叶希音，“帅大叔他人呢？他刚刚还在这里啊！”

   “嘿！这里！”叶希音转过身来向远处招手，帅小冰也转过头去，就看到赵帅和一位年轻男子正在向她们站着的地方走过来。

   “抱歉，这里的大环比较小，头轻脚重不太适应，然后就迷了路。”赵帅脸颊微红，一边挠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笑着道歉。

   “这位是墨心，算是我的后辈。”叶希音分别向两边介绍着，“墨心，这位是我上次在信中提到过的帅小冰小姐……啊不对，我就只是叫你来，没提到过她的事，忘记了，抱歉。”

   “叶希音小姐。”墨心点头致意，“详细情况我已经看过实验数据了，所以我就问一件事，我可否任意调用这里的硬件设备，哪怕我会把其中部分硬件设备实际上搞成一次性的？”

    叶希音：“……诶？”

   “好吧，并不是征求你的意见，只是顺便跟你说一声而已，我已经拿到授权了。”墨心又转向帅小冰，“原谅我想不出更好的用词，你就是那位……受害者？真是辛苦你了。”

    叶希音：“不要这样说啊！喜欢漂亮的女孩子是人之常情啊！而且我真的没有……”

    帅小冰目送着两人吵吵闹闹的离去，然后转向赵帅：“所以……到底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墨心先生有把这个微型黑洞扔出太阳系的办法，而且需要用到那些引力波发生器。”赵帅向帅小冰解释着，“具体怎么做我也暂时还不了解，我也不是学这个的。”

   “哦……所以你我现在就没事干了？”

   “是的，暂时没事干了。”

   “那么，”帅小冰看着面前的赵帅，“叶希音姐之前不是提到过你的那什么……宇宙社会学理论在这个时代被广泛认可嘛？所以……你那个什么理论……能给我讲讲嘛？

   “可以啊，不过从哪里讲起呢……”赵帅想了想，“……这样吧，你认为我们应该怎么辨别一种智慧生物是否属于人类？”

   “额……看他们的基因？”

    赵帅：“可以是可以，那假设人类向遥远的外星球进行殖民，殖民者们冬眠飞上几百年几千年才到达那里，然后在那里建起了殖民地，你认为这个殖民地是人类的殖民地吗？”

    帅小冰：“那当然啊，难道它不是嘛？”

    赵帅：“那么问题来了：隔着遥远的距离导致几乎无法使用恒星际航行进行定期来往，再加上两边生存环境不同，殖民者们的后代和地球人慢慢往不同方向进化。于是最后殖民者们的后代和地球人成为了两个物种，且有生殖隔离，甚至殖民者们的后代难以在地球环境下正常生活，那么这些后代们还算是人类吗？现在这个殖民地还是人类的殖民地吗？”

    帅小冰：“……诶？”

    ============

    墨心在前来空间基地的路上做好的方案看上去甚至有些简陋：一个用强核力极化材质做的抛物面大碗罩住微型黑洞，黑洞的霍金辐射自身就能让微型黑洞和抛物面大碗保持距离，详细的位置约束则用强电场来解决。

    抛物面大碗将会像什多卡夫推进器那样反射大部分霍金辐射产生推力，还有一部分霍金辐射的能量则会被收集利用。

    如果说微型黑洞和抛物面大碗在这艘实验性无人航天器的尾部的话，之前实验时使用的所有引力波发生器都会被装在实验性航天器的前部。需要通过精心设计令其有机结合，最终形成驱动阵列。虽然这主意听起来非常原始，但它真能产生引力加速飞船。

   “好吧，这套驱动阵列……准确的说，这种新型准光速太空推进技术需要一个名字，各位有什么主意嘛？”墨心看着面前的两人问道。

   “……有，零式驱动，如何？”

   “叶希音小姐，你这是特摄剧看多了？”

    叶希音：“是的，但这名字也确实不错啊。”

    墨心：“嘶……有一说一，加速飞船的引力确实是从“零”创生的。主意不错，那你们呢？”

    帅小冰摊手表示没意见，赵帅这些天则是一直在房间里埋头读书，并不在这里。

   “好，那我们就称其为零式驱动罢。”

    驱动阵列的前面是强核力极化材质做的星际尘埃挡板，驱动阵列的后面则是控制和导航组件组成的飞控模块。抛物面大碗的后面是微型黑洞，前面则是收集部分霍金辐射并将其转化成能量的供能模块和能量缓存模块，将会被用于给驱动阵列和飞控模块供能。

    而飞控模块和供能模块之间则是大号的工质罐，里面装了几万吨水，作给微型黑洞补充质量之用。把水加热电离之后用加速器打进微型黑洞就行，加速器外面有特殊设计的壳子，保护加速器不被霍金辐射弄坏。

    这些水来自附近的一颗大部分物质是冰的小行星，找来这颗小行星并将其拖过来融成水存进罐子里总共花了十天。与此同时，建造这艘实验性航天器也只用了十天。

   “虽然我已经有心理准备……但还是好快啊。”帅小冰感慨着，“不过说到底……为什么我总感觉这段时间……在这空间基地里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虽然我一直在房间里学习这个时代的知识，但是这食堂里即使是饭点也只有我们四个人，平时观景平台上也基本上见不到第五个人，各种事情也全都是机器人在做……还是说只是我没注意到其他人？”

   “因为确实就只有我们四个人。”墨心拿着餐盘坐到了她的对面，“这一系列实验的实验团队里的其他人，要么在木星要么在火星要么在地球上，甚至团队里不少人我都没见过他们真人。不过现在几乎全太阳系都密切关注着我们的实验进展。当然具体的实验操作都是靠机器人了，现在的AI还是很强的。”

    帅小冰：“……原来如此。”

    墨心：“唉……明明深空网络系统的通讯带宽资源是需要尽量避免浪费的，这两天叶希音小姐还数十次的建议要不要把实验性航天器命名成什么“等离子百式”，最离谱的是为啥大家几乎全都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我真服了！”

    墨心叹了口气，“所以总之，“等离子百式”今天下午就要发射了，你来看嘛？”

    在实验性航天器发射之前，需要事先清空航线及其反方向上的所有航天器，最大限度的避免误伤，因为谁都不知道被这个级别的高能辐射喷到会有什么后果。

    四台加速器关闭，微型黑洞被位置约束设备发出的强电场推向实验性航天器的尾部，航天器尾部发出的强电场则在捕获微型黑洞之后，将其锁定在抛物面大碗的焦点上。

    加速几乎瞬间就开始了，不过一开始的加速比较慢，然后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实验性航天器渐行渐远，蓝白色的耀眼强光渐渐融入背景的星空中，成为了一颗亮星。

    加速到光速的十分之一时，激活驱动阵列，令其与微型黑洞共同推进航天器。

    加速到光速的百分之四十二之后，因为此速度下狭义相对论的影响已变得明显起来，发射的引力波开始被航天器本身的航行速度压缩，驱动阵列的工作效率开始加速提升。

    加速到光速的四分之三之后，由于狭义相对论的影响变得越来越明显，直接靠霍金辐射进行反冲推进的效率开始加速下降，微型黑洞开始逐渐“沦为”驱动阵列的能量来源。

    这些实验数据被激光通讯发回空间基地，且与墨心在实验开始之前使用超算建模与模拟得出的推测结果几乎完全一致。

    叶希音：“很好，目前为止激光通讯还能较好的对抗多普勒效应和钟慢效应的影响，我也不知道它能撑多长时间，反正是按照事先设定的数据自律飞行的，我们就看着它飞得了。”

   “不过有件事我想问一下……”赵帅放下手中的电子书和笔记本，看向身旁的叶希音，“这实验飞船……是不是有点过于简陋了？”

   “那确实，这东西唯一的任务就是在预定航线上进入准光速，简陋一点也无所谓，反正需要的科学仪器都装上去了就行。”

    赵帅：“行吧……但是不对啊！要是让它就这么往外飞，要是万一撞上了什么东西，它这么高的速度……不就变成星际导弹了吗？”

    叶希音：“放心，就是星际导弹。目标就在航线的终点上，会让它好好撞上去的。不过具体的航线也是墨心设定的，你可以去问他。”

    赵帅：“原来是这样啊……”

    航线的尽头是一颗小行星，形状接近球形，主要由冰和岩石构成，这颗小行星的直径约为400km，当前位置接近其远地点，此时它与太阳之间的距离略超过200AU。

    站在小行星表面看向太阳系方向，此时还几乎什么都看不到。因为等你“看到”航天器疾飞而来时，撞击已经发生了。

    由于钟慢效应，在航天器视角看来，最后80AU的航程只花费了大约半秒。此时的微型黑洞已经濒临蒸发，抛物面大碗已经逐渐扛不住已变得极其强大的霍金辐射而开始解体。但是不管怎么样，飞控模块，科学仪器，以及激光通讯都还没有受到损坏。

    墨心在航天器发射之前提前给驱动阵列设定了加速目标，驱动阵列在达到该目标之后就停止工作，激光通讯也在撞击前的最后一刻确认了已将所有航行数据发回。

    然后，整颗小行星化作一道强光。

    准确的说，这颗小行星是近椭圆形的，航天器直接从小行星的长轴方向命中小行星，并且算准了让微型黑洞恰好在小行星内部非常接近小行星中心的地方彻底蒸发。

    而此时的小行星则已经不复存在：组成小行星的石头和冰因为撞击和黑洞完全蒸发而产生核聚变，甚至直接发生超新星核合成而变成重元素四散开来。从表面上看就像是一次超新星爆发，不过规模可能会小一点。

    航天器在最后时刻发回的实验数据则是花了超过一天一夜才被空间基地收到，随后到达的就是这“超新星”的耀眼光芒。

   “0.99999999992c，洛伦兹因子79891。即使是这样简陋的实验性航天器，也能达到这个加速目标，理论上也完全有能力在此速度下作长期巡航。对我来说足够好了。”墨心正在把一些备注写进他的纸质笔记本里。

   “好厉害啊……”帅小冰看着窗外“超新星”的余晖：超新星核合成这个过程合成的大多是一些衰变极快的不稳定同位素，它们会持续衰变放能直到变成稳定同位素或至少衰变的比较慢的同位素，于是衰变放出的大量能量就成为在这种情况下可持续大约数天的余晖。

    这颗“小行星”原来的所在之处，将会形成一小片漂亮的星云。待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就可以通过大型望远镜进行远程光谱探测，来扫描出这一撞到底形成了哪些元素。

    而这“超新星”的光芒在数千光年之内都是可见的。它像是新生儿的啼鸣，标志着人类从此正式拥有了航向星辰大海的能力。

    直播画面被太阳系国际舰队发送至全太阳系，听到新闻的人类大多欢呼雀跃，而这些喧闹却仿佛和处于日-火L2点的空间基地毫无关系，因为这里就只有这四个人。

   “所以实验到这里差不多就结束了？”赵帅走到墨心身边，“你觉得从今天到人类建造出第一艘恒星际飞船，大概需要多久？”

   “我并不负责造航天器，不过我想至少半年左右吧。毕竟这艘实验性航天器确实太简陋了，从它到真正的恒星际飞船肯定还需要时间，不过应该也不会需要很多时间的。”

    墨心说完就走开了，“我得去启动穿梭机引擎。诸位，你们可以收拾行李了。”

   “这就要走了？”赵帅看向墨心的背影。

    墨心：“嗯，接下来是轮到深蓝空间技术的人来做实验，他们是要搞什么……好像是用天基光伏阵列驱动超高能激光帆的实验来着……管他呢。”

   “所以问题来了，”叶希音走到了帅小冰的旁边，“帅小冰，你决定好以后要做什么职业了吗？赵帅他已经决定好了，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会成为我的同事，那你呢？”

    帅小冰：“说实话……我之前是不是说过什么“甚至让我去学航天器驾驶可能都比让我去做研究员更加合适”？我这段时间突然感觉……”

    叶希音：“……感觉什么？”

   “先说好，我知道这也太疯狂了。但是……”帅小冰想了想，“……唉，怎么说呢……我说不定……真的可以去学航天器驾驶。”

    叶希音：“哦？为什么？”

    帅小冰：“没啥，说实话……我也不确定我是不是只是想回到做UAM安全员那会儿。但是……怎么说呢，我在大学毕业之后几乎就没抬头看过星星，但是从木星来这里的路上……我第一次看到纯净的星空。也许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发现原来我是喜欢飞行的。”

   “那也可以，你先试试嘛。”叶希音拉起帅小冰的手，“这个时代学飞可要简单多了，大概和你们那会儿考驾照差不多吧。”

    帅小冰背着包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赵帅说要帮叶希音拿包，但被叶希音当场表演单指提包而委婉拒绝。于是她上去打圆场，并且叶希音也解释说由于基因改造技术的存在，现在的女性无论是在哪一方面上都和男性不相上下。

    出乎帅小冰意料的是，三个人在走廊上看到了站着不动的墨心，他似乎并没有去启动穿梭机，而是就呆呆的站在这里。

   “你这是……”叶希音向墨心发问。

   “啊我想起来了，完了完了完了……我居然连入社申请都忘记写了。”墨心转过头来，“叶希音小姐，回程可以由你来驾驶吗？”

    比邻星救援任务总耗时约为八年半。

    任务的绝大部分时间里，星巡一号将以0.995c作星际巡航，洛伦兹因子约为10，也就是说外部观测者认为飞船已航行了十天的同时，飞船里的人却只经过了一天。

    与此同时，飞船里宝贵的可用空间得留给装载货箱的货舱。所以既装不下以当时的技术水平只有太空城才能装备的生态循环系统，也不能把大量的可用空间留给驾驶员的补给。因此在航行的大部分时间中，驾驶员都会低温休眠，反正飞船全程都是由AI操作的。

   “对我来说是很短的时间，对帅大叔和叶希音姐来说却是八年半以上啊……”

   “这就是双生子佯谬的实际操作啊，”赵帅站在背着书包的帅小冰面前，“那个「汝之固有时」你对过时了吧？你回来之后我们再对一次时，就能直观的看到双生子佯谬的作用了！”

   “好的！帅大叔，叶希音姐，保重！”

   “冰妹子，祝航行顺利！”

   “帅小冰小姐，祝一路平安！”

   “嗯！我出发了！”

    叶希音目送着穿梭机远去，然后看向旁边的赵帅，赵帅也收回视线看着她。

   “OK，那么接下来———”但是叶希音随即回过神来，“等一下……我怎么就忘了呢！那个用天基光伏阵列驱动超高能激光帆的实验，深蓝空间技术那边现在在弄的那个，他们明天就要开始正式的大规模实验了！”

   “超高能激光帆……噢对想起来了，原来这实验是他们家搞的？”

“对啊，因为之前他们在日-火L2点的时候已经进行了足够的小规模实验和详细的超算模拟，所以这次他们直接整了个一步到位：在日-水L4点上用挖水星的矿造的超大规模大型聚光镜阵列组———基本上和观测比邻星的超大型光学望远镜阵列用的聚焦镜组同级，不过加了些设计改了改材料来应对高温环境­———驱动大型高效能太阳光直接泵浦半导体激光器的增益介质，然后直接对准Trapplist-1星系，把一个小光帆加速到0.7c，应该是0.7c来着？”

“原来如此，当时我们离开日-火L2点的时候的那个时候。我当时完全不知道他们的进度居然这么快！”赵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对没错，他们当时用的还是天基光伏阵列驱动超高能激光尾场加速器-自由电子激光器，以高能伽马射线驱动激光帆。但那是因为当时是在测试帆面材质，他们的激光帆帆面有要求得是可折叠可收放的，所以不能直接一大片强核力极化材质了事，所以需要用比预定能级还高的能量去长时间照射，这样可以更好的测试帆面材质的鲁棒性。而大规模实验可就不兴用自由电子激光器了：虽说同步辐射确实比受激辐射效率更高，但既然有现成的超强光源，光-光直接转化的效率就会明显高于光-电-光/磁场/静电场-高能电子束-光的间接转化了。”

“原来如此，那么……”赵帅再次看向窗外，“……噢对啊！既然是这么有意思的实验，要不明天请半天假，我们在家里看直播？”

“好啊好啊！那咱现在就去采购些零食吧！冲冲冲！”

    ============

    黑洞引擎这种东西是难以在行星际空间中使用的，因为引擎喷射的高能辐射可能会喷到别的船造成事故，推力也太大不适合过短的航程，更不用说出于安全性上的考虑，黑洞引擎本身就不能接近自然大型天体和人造物，包括卫星，太空城，其他飞船等。

    所以为了确保在行星际空间中能够比较方便的航行，与其说星巡一号是一艘恒星际运输舰，不如说她是由一艘经过特别设计的行星际运输舰，和一台与之相对应的大型恒星际驱动单元对接，然后才形成一个整体。

    现在的星巡一号正停泊在日-火L2点上，原来在这里的空间基地和一系列实验设备已经被移走。现在这里的航天器，就只有星巡一号，以及正在接近中的穿梭机而已。

    恒星际驱动单元的中部就是黑洞引擎本体，后部则是大型工质储箱组。中部和后部之间则是隔着中枢计算机，紧急后备的裂变堆，高能蓄电池，恒星际激光通讯，以及各种外部传感器等组成的控制-导航模块。

    控制-导航模块实际上被安置在黑洞引擎和大型工质储箱组之间的环形连接结构的内侧，起到最大限度的保护作用。这些部件拼接成一个整体，然后再让行星际运输舰对接并固定在最末尾。这才形成作为整体的星巡一号，并且只有行星际运输舰是进人的。

    而这看上去比恒星际驱动单元其他部分稍粗的大型工质储箱组，其本体其实是比前部和中部稍细的，看上去稍粗的原因，则是其外侧半埋安装了两圈并不细的圆环，每个圆环都由六个圆弧状部件围起来拼合制成，这就是零式驱动的十二台驱动阵列组。

    穿梭机对接收纳至行星际运输舰底部的半埋式对接槽，帅小冰和墨心登上星巡一号，经过固定着许多货箱的主货舱，进入了星巡一号前部的成员生活舱。

    生活舱并不大，前部是驾驶室，中部是住人的地方，看上去和21世纪的天宫空间站差不多，后部则连接着许多个逃生舱。

    驾驶室的设计还挺科幻的，帅小冰和墨心从后方的舱门飘进驾驶室，分别坐进驾驶室左右两侧的座位并系好安全带。然后开始登录各自的太阳系国际舰队工作ID。

   “计算机，这里是参与此次飞行任务的帅小冰，ID：5Lq657G75Y+45py6，Password：异世相遇，我们联合。”

   “计算机，这里是参与此次飞行任务的墨心，ID：SSIF-212535360，Password：你好，谢谢，小笼包，再见。”

    系统：“用户，密码与声纹识别已确认，请扫描指纹，虹膜和面部信息。”

    眼睛盯着摄像头，手放在屏幕上，持续了几秒钟，就全部扫描完毕了。

    系统：“身份已确认，星巡一号待命。”

   “……所以那个异世什么什么到底是啥？”

   “我才想问你呢，你好谢谢小笼包再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墨心：“咳咳，停停停，先做发射前检查。”

    帅小冰：“……行吧。”

    黑洞引擎现在正在从低功率模式慢慢提升功率，高能辐射从恒星际驱动单元中部设置于侧面的四个喷口处向外喷涌而出，此时的推力会互相抵消，所以并不产生推力。

    让黑洞引擎降低输出很简单，让加速器较快的往里注入物质就行。但要提升功率就得等黑洞慢慢流失质量，因此就会很慢。

   “而且高能辐射的喷射方向上是不能有飞船的，负责行星际航行调度管制的那些人很快就要被逼疯了，所以我们搞快点。”

   “诶……是这样的吗？”

   “帅小冰小姐，我大学暑假时曾经兼职过上海市浦东机场的行星际航行调度管制工作，相信我，那活计一点都不轻松。”

   “……噢。”

    墨心：“……OK检查结束，各系统已就绪。既然飞船动力十分给劲，那我们也不需要在乎什么发射窗口是吧？管控，请求发射命令。”

    帅小冰：“诶这么快就检查结束了？”

   “对，”墨心回过头来，“实际上飞船全程都是AI控制，驾驶员只起监督作用。AI都说检测完毕所有系统就绪，那我总也不能鸡蛋里面挑蚊子，所以这样就可以了。”

   “这里是火星星港管控，发射命令确认，危险区人员已清空，可以发射。”

   “收到。”墨沉默指着两人面前的操作界面，“零式驱动现在处于ISC模式，你来确认它是不是写着Inertia Store Converter？”

   “是的。”

   “很好，如果不是，待会儿我们都要被压成薄饼，那大概是活不下来的。然后飞船大概也要散架完蛋了，这好吗？这不好。”墨心做了几次深呼吸，“航线已确认，恒星际驱动单元就绪，工作流程已确认，准备出发。”

    系统：“确认进入发射倒计时？”

   “墨心确认，”墨心看向自己左边的帅小冰，“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帅小冰确认。”

    系统：“发射程序启动，倒计时：10，9，8，7，6，5，4，3，2，1———”

   “前进四！”

   “前进四！”

    ============

    只要黑洞引擎不在低功耗模式上，恒星际驱动单元侧面的四个喷口就不能闭合，因为如果让高能辐射在黑洞引擎里越积越多，强核力极化材质也是有承受极限的。

    那么如何让黑洞引擎产生推力呢？

    很简单，喷口侧面展开矢量折流板及其支撑结构，将离开喷口的高能辐射折向正后方就可以了。但是与此同时还要让往正后方喷射的高能辐射，避开零式驱动的驱动阵列组，所以展开后的矢量折流板会离恒星际驱动单元本体有点距离。在设计支撑结构的时候这一点很伤科学家和设计师们的脑筋。

    总之，各自改变九十度指向的高能辐射流并没有在划过天际的同时砍到别的航天器，而这都要归功于那些负责行星际航行调度管制的人。然而他们是否得以从被逼疯的命运中侥幸逃脱……这个就很难说了。

    星巡一号首先离开黄道面，然后对准目标，加速，加速，再加速。很快就达到了光速的百分之十四，并进入第二阶段。

    恒星际驱动单元的前部“展开”了。

    准确的说，恒星际驱动单元的前部本来就不是一个整体：最前面展开着强核力极化材质做的大号星际物质挡板，挡板的宽度实际上达到了飞船宽度的两倍有余。挡板的后面则收纳着许多在收纳状态下完全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设备。而现在它们全部都展开了。

    星际物质挡板被折叠收纳在飞船侧面，而展开的设备向着前方和侧前方伸去，一直伸出了数百公里的距离，然后展开成型。

    现在星巡一号的正前方，支起了一个直径达数百公里的大号圆环，圆环的中心点距离星巡一号的本体也有差不多的距离。

    这套系统被称作巴萨德收集线圈。

    巴萨德聚变引擎这个概念是在20世纪被提出的，当时的设想是通过展开一个巨大的漏斗，在漏斗上布置强磁场，电离并收集被漏斗捕获的星际物质。然后分离出在星际物质中占比不少的氢，来做聚变引擎的燃料。

    但首先聚变引擎的质能转换比即使烧氢烧到铁也相对太少，所以推力不太够。而且更重要的，这个漏斗本身就会在星际物质中产生相当的阻力，这两者限制了巴萨德聚变引擎的性能，使其难以接近光速。

    但是星巡一号可不一样，黑洞引擎的质能转换比约为百分之百，而且星巡一号的巴萨德收集线圈带来的阻力相对并不算大。

    这个线圈会电离一切穿过线圈的星际物质，并将其往线圈的中心方向推。同时飞船也在前进，于是被电离的星际物质将会在聚集到一起的同时，正好被处于恒星际驱动单元现在的前部的次级收集系统吃下去。

    收集到的星际物质，一部分将会被重新约束和加速，以光速的百分之七十注入黑洞引擎内部的微型黑洞。微型黑洞是带电荷的，可以通过电磁场约束控制，放出的大量霍金辐射则会在聚焦之后从恒星际驱动单元侧面的喷口处喷出，经由矢量折流板产生推力。

    另一部分星际物质则会被注入大型工质储箱组：加速至光速的百分之十四之后，储箱内的工质已经所剩无几，需要补充。

    次级收集系统外面的一圈，装着工作状态监测用传感器，以及各类科学仪器。然后，黑洞引擎的内壁，侧面出口处的四台掠射聚焦组件，以及配套的矢量折流板及其支撑结构，都是用强核力极化材质做的，不然扛不住。

    此时的星巡一号从远处看来，就像是大海上的冲浪运动员，通过自己拉着的大风筝，借助强劲的海风来让自己加速。

    驾驶舱前方的大屏幕上显示着各种参数，屏幕的右上角则专门有个地方用来显示加速到准光速的倒计时。而通常情况下星巡一号从零加速到0.995c只需要十分钟。

   “对于加速完全没实感呢，没有轰鸣声和震动，也感受不到过载……”

   “黑洞引擎的动力输出目前十分稳定，零式驱动目前为止也运作的很好。”墨心看着大屏幕，“……所以这不是很不错嘛？”

    帅小冰：“可是就一点仪式感都没有了……你想想，21世纪的人说起科幻作品里的太空航行，第一印象不都是那种引擎声，加速过载，人造重力，然后还有什么什么来着……”

    墨心：“在目前人类的技术水平下，难以用零式驱动提供均匀的人造重力，你想这么做的话，结果就会说飞船和飞船里的东西会同时向重力方向“坠落”。通过惯性离心现象来进行重力模拟的话，由于反正航程中我们都要冬眠，因此星巡一号的生活舱没有这个功能。”

   “原来如此……”帅小冰点点头，“而且驾驶舱也是埋在飞船外壳底下的，这大屏幕上也没有播放外部视角，这样一来……这不是一点恒星际远航的感觉都没有吗？”

   “之后就会有好康的了，你先等等。”

    处于ISC模式的零式驱动还有一个功能，也就是飞船导航与航舵控制。黑洞引擎负责推进的时候，零式驱动则在需要时通过在飞船侧前方产生较小的引力来调整航向。

    速度为0.14c时，洛伦兹因子约为1.01，速度为0.42c时，洛伦兹因子约为1.1。而星巡一号此刻的航行速度正向着0.7c，也就是光速的百分之七十高歌猛进中。

    光速的百分之七十是一个重要的节点，此时的洛伦兹因子约为1.4，0.7×1.4≈1。也就是说每当飞船参考系的时间过了一秒钟时，飞船就航行了大约一光秒的距离。

    与此同时，黑洞引擎在这个速度下的推进效率已经开始明显下降，而零式驱动的工作效率则已经加速提升了很长的时间。

    系统：“准备进入第三阶段，准备将黑洞引擎切到发电模式，准备收起巴萨德收集线圈，准备将零式驱动切到驱动模式，请确认。”

   “黑洞引擎，正常，零式驱动，正常，巴萨德收集线圈，正常，工质存量，百分之百。”墨心确认着各项数据，“计算机，可以进入第三阶段，准备将零式驱动设为「驱动」模式，让我们贴近光锥的边缘吧。”

   “正在执行。”

    虽然主要部件的外壳都由强核力极化材质构成，但是由于在更高的速度上星际尘埃会在各部件上造成相当大的阻力，巴萨德收集线圈在0.7c以上是不能正常工作的。

    黑洞引擎切到发电模式，降低输出以提高发电效率。恒星际驱动单元侧面的四个喷口随即被设为只溢出多余能量的模式，变得几乎不提供任何推力，因为要将尽可能多的能量输入零式驱动。

    在星际物质挡板展开的时候，矢量折流板会藏在星际物质挡板的后面。而这矢量折流板，虽说名字确实叫作“矢量”折流板，其实它也只能把高能辐射折向正前方或正后方罢了。所以在比邻星从0.7c减速时就要先收起星际物质挡板，否则高能辐射就会直接喷到挡板上。但是实际上现在不把挡板收起来那也没关系，反正操作流程上写着的是等到开始从准光速减速时再把挡板收起来，所以现在我们就不收起来了。

    以人类现在的技术水平，当飞船的速度在0.75c以上的时候，激光通讯和脉冲星导航都会在远距离上因为多普勒效应的影响而变得难以使用———等离子百式那会儿是用的大量近距离中继卫星硬抗的。也就是说，接下来将不能与地球通讯，导航也只能依靠惯性制导了。与此同时部分科学仪器也要收回，所以干脆就一起收起来了。

    然后，巴萨德收集线圈及其支撑部件收回并折叠收纳至恒星际驱动单元的前部，星际物质挡板重新展开，挡在飞船前面。

    接下来的航行，直到在比邻星减速到0.7c以下为止，黑洞引擎的燃料就是大型工质储箱组里储存的大量星际物质了。

    系统：“零式驱动已设为Curvature Propulsion模式，各系统正常，进入第三阶段加速，星巡一号将于240秒后进入准光速。”

   “计算机，外部视角。”墨心转向帅小冰，“那么现在，好康的就要来了。”

    星际物质挡板的中心处装了六台小型的零式驱动，作用是把星际物质尽力拉开。而六台设备的中心处除了装着各种科学仪器之外，还有一台高精度全景相机。现在这台相机拍下的画面正实时显示在驾驶舱前方的大屏幕上。

    此时在飞船的前方，在航行开始之前呈蓝白色光源的大质量恒星，现在已经变成了暗淡到难以辨认的深紫色圆点———这台全景相机只拍摄可见光，更短的波长会被只通过可见光的保护罩滤去。而本来较暗淡但数量较多的发红色和橙色光的小质量恒星，现在已经变成了明亮的蓝色光源。这正是多普勒效应的魔术。

   “嗯……话说，帅小冰小姐，你知道为什么半年前人造黑洞实验的那个时候，我把等离子百式的加速目标设为0.99999999992c，也就是洛伦兹因子79891吗？”

   “你说这个我当然不知道了。”

    墨心：“是这样的，在这个速度下，多普勒效应会把宇宙微波背景辐射强行拉进可见光区间。也就是说，在加速到极端接近光速的时候，你看到了宇宙诞生后的第一束光。”

    帅小冰：“……哇，这可真……”

   “这就是理科生的浪漫啊……”墨心把头靠在座椅的头枕上，然后闭上眼睛，“星巡一号在设计上完全可以以该速度作星际巡航，但是此次任务并没有飞的如此高速的必要，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看到这样的景象的。”

   “嗯。”

    在两人谈话时，前方的星空逐渐发生了变化：此刻已变成纯蓝色的星星们开始向着正前方聚集，很快便聚集为一个十分密集的光团，而此时飞船的后方，已经变成红色的星星们也向着正后方聚集成红色的一团。

    此刻的星巡一号，则像是正在被背后红色的光团追赶着，同时也追赶着前方蓝色的光团———然而并没有，星空本身其实未作改变，这一切都只是多普勒效应的魔术罢了。

    系统：“加速完成，当前速度：0.995c，洛伦兹因子为10，进入星际巡航状态。”

   “听起来很不错，”墨心解开安全带，“我们有能用四十天的补给，三十天是以低速经过比邻星星系，往比邻星B投下救援物资，然后转向返程所需的时间，四个一天半用于加速后和减速前的收尾工作和准备工作，剩下四天则是回到太阳系后等他们来接人的时间。”

    帅小冰：“也就是说剩下的两个一百五十天，我们都是以冬眠度过的，明白了。”

    墨心：“没错，咱去吃午饭吧，人是铁饭是钢，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呢。”

    帅小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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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航篇-9：大起大落落落落落落落

    2521年1月6日，中国，西昌。

    三天前，这对结婚了几年的夫妇来到这里旅行。虽然两人的身体都一直不好，但是这里有CNSA的发射中心，为了圣地巡礼，两人挑在身体较好的时候来到了这里。

    然而这样的计划，已经被完完全全的打破了。

    两人在清晨的旧城区街道散步时，意外发现一名襁褓中的男婴。已经奄奄一息，可能暴露在低温环境下20小时以上。救护车送医院，保住性命，未留下后遗症。

    查不到这名男婴的任何身份信息，只有手上系着一块布，写着“墨茶”两个字。

    这对父母的身体一直不好，导致不适合生育，于是他们最后决定领养这个孩子。

    并且墨茶这个名字……一般不都是黑茶嘛？于是这对父母决定将他的名字改为墨心，并将他带去了这对父母的家乡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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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543年7月，日-火L2点。

   “格蕾丝·奥康纳小姐，我能理解你为了安全性着想，但我认为你过于神经质了。”